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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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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天幕被無邊的夜色籠罩。

等江柔再次清醒過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

昏暗的臥室裏,只點亮一起橘黃色的星星樣式的工藝燈,散發出朦朦朧朧的光芒,不至於讓黑暗蔓延至裏面。

江柔仍然有些困倦,腦海中不是特別清明,她就迷迷糊糊地回憶起方才的夢,突然間她想起什麽,猛然攏起被子坐起身體,眼眸流轉間,她看到了站在陽臺前,兩手虛放在欄桿上的男子。

男子的背影修長、孤寂,透出落寞的氣息。

這是月初,天際上空沒有皎潔無垠的月光,只有漫天星光在微微閃爍。男子背對著江柔,站在陽臺望向天際的身影,與夢境中少年身著一中校服倚靠在班級圍欄前的背影重疊交織在一起。

意識又開始恍惚起來。

她的右手狠狠掐著左手,直到尖銳的疼痛傳來,江柔才意識到眼前的身影不是夢。

它是真真實實的存在眼前。

似是心有靈犀,陸衍忽然轉身。在靜謐的夜色中,他的視線與江柔的視線碰撞在一起,擦起無形的花火。

陸衍掐滅手中的煙頭,推開玻璃門,裹挾一身的寒氣和煙草氣走了進來,他壓低聲音,問:“睡醒了嗎?”

江柔坐直身體,懨懨地地靠在床頭,她這兩年每次清醒過後腦子都需要一段時間的重啟,她這會兒意識尚且混沌不堪,一切都是隨著本能回答。

陸衍打開吊燈,臥室瞬間燈光大亮。他折返回陽臺,端來一杯煮好的茶水,茶水溫度正好,溫熱不燙。

江柔接過,發現是她平日裏喝的白茶,她先是喝了一口,含在口中,待清苦的茶味泛延,才慢慢咽了下去。

她微微擡眸,細細地盯著眉眼俊雅的男子,問道:“你是怎麽得知我在這裏的?”

陸衍從她手中拿走空了的茶盞,又到陽臺上煮沸的茶壺裏倒了一杯,俯身遞給江柔。然後,他坐在床沿邊,透過前方的落地窗,望著窗外暗沈的夜色,低沈地道,“這些年,我從未放棄尋找過一個叫江柔的女子。”

睫毛抖動,江柔的眼皮輕顫,那只放在被子裏的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的模樣。一句話,足以讓她偽裝的冷靜和淡然全盤崩潰。

江柔眼簾下垂,看著被褥上純手工繡制的鳶尾花,又問:“累嗎?”

床鋪低矮,陸衍微躬著身子,屈起兩條長腿,在聽到江柔的問話後,他沒有直接回答。他手掌虛握,拇指指腹不斷摩挲著食指指腹,過了一會兒,說:“不累。”

江柔笑了,嘴角習慣性扯出的笑容裏泛著和茶水一樣的苦澀氣味。

五年不知疲憊地尋找一個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未亡人,怎會不累!

江柔左手放下茶盞,直視陸衍的側身,溫和道:“騙人。”

陸衍手中動作停滯,他僵硬著身子,側身回眸,對上女孩盈盈水光的眸子,一字一字的說:“不騙人。”

江柔垂眸,纖長濃密的睫毛遮蓋住她的異樣情緒,她再次看著背面上繡著的一朵朵淡雅的鳶尾花,低低地說:“這樣……值得嗎?”

北城陸氏的二少爺,天之驕子一樣的人物,為了她這樣一個爛到泥土裏的人,尋覓苦等五年之久,真的值得嗎?

陸衍忽然握住她放在背面上的那只手。熾亮的白色燈光下,素色床面上,男子幹凈溫熱的手掌慢慢地包裹住女子稍顯冰涼的手背。

男子的聲音低沈有力,“值得。”

“值得”二字重重落下之後,江柔眼眸裏凝聚的淚水也砸下床鋪,一顆顆滴落在鳶尾花心中。

參雜江柔錯綜覆雜情緒的淚水,灼痛了陸衍的心。

他上前,攬住江柔消瘦的肩膀,把她緊緊抱在懷中,給了她遲來五年的心安。

這個懷抱和中午的那個擁抱都是世間最暖的擁抱,是江柔漂流停泊的避風港,任憑外界風雨再大再厲害,只要他在她身邊,她便心安。

時隔五年,紅塵中跳動的兩顆心終於沖破世俗的束縛,緊緊相貼在一起。

他們既是情愛中的敗者,也是情愛中的贏家。

一夜昏昏沈沈、似睡似醒,等到清晨雞鳴犬吠之時,江柔就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望見了男子安靜的睡顏。

他側躺在她身側,結識勁瘦的手臂搭在她的腰線上,緊緊閉上雙眼,陷入沈睡。男子烏黑濃密的頭發軟軟落在素色枕頭上,眉眼上滑落幾縷淩亂的發絲,唇輕抿著,褪去了白日的穩重儒雅,平添幾股慵懶的少年氣息。

他今年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因為她,直接跨過了少年至青年漫長無憂的過渡期,來到心酸艱難的成人世界。

只是眼前的他,濃眉俊臉,薄唇,挺闊的鼻梁,這都是她熟悉的模樣。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當初那個令她心動的男子,還是當初那個深愛他的男子。

江柔一動不動地維持原先的動作,邀請日光和清風一起悄悄地看著男子的睡顏。

或許,眼前的一切都太過美好了,以至於江柔覺得不真實。

年少時的一場夢,在二十二歲這一年,夢想成真。

這是老天爺對她的重新眷顧嗎?

然而陸衍註定不能睡到自然醒。

太陽高高懸掛在上空時,籬院的大門被人敲響,接著球球“汪汪”叫的聲音也隨之傳到臥室裏面,打破這一室的安寧。

“你先睡,我去看看。”江柔攬起一旁的外套,準備起身時,手腕被男子拽住。

陸衍搖了搖頭,剛醒來,他的嗓音有些暗啞、低沈,“早晨氣溫低,我去。”

江柔微微一笑,也不阻攔,只是叮囑著:“好,慢些。”

籬院外,張揚手裏提著兩個布袋子,一個裝有五花肉、魚等肉類食物,一個裝有香蕉、蘋果、哈密瓜等水果。

自從出車禍以後,張揚的性格收斂許多,不再肆無忌憚地外面混日子,他聽從家裏面的安排找了個送快遞的工作。生活雖然繁瑣枯燥,卻也過得平凡自在。

今天早上他跑到客棧吃飯時,無意間看到客棧裏面來了一個氣質斯文的西裝男子,與他閑聊幾句之後,才知道男子是從北城而來,前來古鎮閑住兩天。

張揚瞬間聯想到清晨停靠在籬院外面的黑色賓利,他在心中琢磨半天之後,終於找了一個替姐姐來給江柔送一些瓜果蔬菜借口,騎車來到籬院外面。

電動車尚未開到籬院,就遠遠瞧見那輛黑色賓利依舊停靠在籬院前的空地上。他心有些著急,拍打著大門。

沒過多久,就見籬院大門從裏面開啟,他張開的嘴巴合住,阿柔二字硬生生地被他憋了回去。

因為,給他開籬院大門的人並不是江柔,而是一名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長褲,外面罩著一件黑色長款風衣的英俊男子。男子身形高挑挺拔,容貌清雅俊逸,氣質貴氣不凡,他與張揚見過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樣。

他好有錢啊?

開這麽貴的豪車?

他是誰?

為何會在江柔的家裏?

大腦一連串的問題和問號,令張揚局促地站在門外,語氣有些結巴,“你,是誰?江柔呢?”

陸衍系好襯衫的最後一顆袖扣,他看了眼左手腕打著石膏紗布的胖男人,再聯想到他郵箱裏的信息資料,認出了男人就是江柔出手解救的張揚。

對於張揚,陸衍有著覆雜矛盾的情感,一方面他感激張揚和張麗姐弟兩個人對於江柔五年的照顧和幫助,一方面他又有些莫名的吃味。他觀察過江柔的居住地方,條件不是特別的好,可是她能忍受五年不動用銀行卡中的資金,卻為了這個張揚拿出卡中的八十萬來。

一想到這裏,他心中有股難言的別扭感。

哎哎哎!

陸衍伸手,主動介紹道:“你好,我叫陸衍,是江柔的……”後半句話他停下來了,他是江柔的什麽呢?

哥哥

男朋友?

“他是我男朋友。”江柔不知何時也跟著下來,自然而然地幫他補足後面的話。

陸衍回頭,無聲地笑了起來,他牽住江柔的手,對張揚堅定地說,“我是她男朋友。”

張揚的眼睛眨了眨,目光從陸衍身上轉到江柔的身上,嘴唇一開一合,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那個,那個,我姐讓我來送些東西,東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再見。”

陸衍接過袋子,禮貌地說:“謝謝。”

江柔不是傻子,她認為人和人相處要偶爾裝作無知,這樣彼此相處起來不會太過尷尬怪異。

江柔偏頭,看著袋子裏的食物,說:“今天早上我們有口福了。”

陸衍聰慧,他接這個轉了幾道彎的話題,開口道:“那這頓我來做。”

“好。”江柔順著兩人的手腕往上瞧,最後視線落在陸衍稍微褶皺的襯衫上,“你是不是只穿了這一身衣服?”

陸衍倒是不在意,隨口問:“這裏有賣衣服的地方嗎?待會可以去買兩件換著穿。”

江柔點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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